春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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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一个老同事,原来在省厅当处长。
因与省厅一把手关系处得不好,被调到果洛州某局当局长。
消息传到单位时,大家都替他惋惜——45岁正是干事业的年纪,从繁华省城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牧区,明眼人都知道这是“贬谪”。
送他走那天,老郑红着眼圈说:“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,不行就早点申请回来。”
他却笑着摆摆手:“在哪不是干工作,就当去体验生活了。”
谁都没想到,这一去就是八年。前两年单位组织慰问,派去的同事回来说,老杨(我们都叫他老杨)黑瘦得像换了个人,办公室墙上挂满了牧民送的哈达,桌上摆着个糌粑粉罐子,说话都带着酥油茶味儿。
去年夏天我去青海出差,特意绕到果洛去看他。车子刚进州界,就见公路旁立着块大石头,上面刻着“杨局长路”,同行的当地干部说,这是牧民们自发凿的。老杨的办公室比省厅时小了一半,书柜里塞满了藏文典籍,窗台上晒着几串风干的牦牛肉。
“你可算来了!”他一把拉我坐下,从铁皮壶里倒出奶茶,“尝尝,刚熬的。”我问他怎么不申请调回去,他指着窗外连绵的雪山:“你看那片草场,五年前还是沙化地,现在羊群都能踩出绿毯子。还有州里的寄宿学校,去年考上大学的娃娃比前十年加起来都多。”说着从抽屉里翻出本相册,全是他跟牧民的合影,有抱着婴儿的藏族阿妈,有给他献花的小学生,每张照片里他都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晚上在牧民定居点吃饭,土炕上摆满了手抓肉和酸奶。七十岁的才让老爹端着酒碗唱起来,翻译说歌词大意是:“金珠玛米(解放军)修了路,杨局长带来了学堂,我们的孩子能读书了,草原上的花儿开得更旺了。”老杨红着眼眶跟老人碰杯,酒洒在藏袍上也不在意。
回程时路过新建的中学,操场上飘着国旗,孩子们正在上体育课。老杨突然说:“刚来时确实想走,半夜头痛得厉害,就坐在窗边看星星。后来去牧民家走访,见着个小姑娘趴在牛棚里写作业,冻得手直抖,那一刻就觉得,我不能走。”
前阵子单位搞退休干部座谈会,老郑突然提起老杨,说前几天收到他寄来的信,字里行间都是草原上的新鲜事,还附了张他戴着藏族毡帽的照片,背景是牧民给他送的锦旗。有人问:“早知今日,当初何必跟厅长硬碰硬?”老郑叹口气:“你们不懂,有些人天生就该在泥土里扎根,温室里养不出他那样的参天树。”
现在老杨还在果洛,听说去年主动申请延期退休了。上个月他给我寄来包新采的冬虫夏草,附言说:“给咱单位老同志补补身子,就当是我这个‘体验生活’的,给大家带点高原的心意。”拆开包裹时,里面掉出张纸条,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迹:“这里的星星比省城亮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