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虹6522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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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一个老同事,原来在省厅当处长。因与省厅一把手关系处得不好,被调到果洛州某局当局长。消息传到单位时,大家都替他惋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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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正是干事业的年纪,从繁华省城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牧区,明眼人都知道这是
“贬谪”。送他走那天,老郑红着眼圈说:“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,不行就早点申请回来。”
他却笑着摆摆手:“在哪不是干工作,就当去体验生活了。
他到果洛那天,下了长途汽车,风裹着沙粒往脸上打,吸口气都觉得胸口发闷。办公室主任老张开着辆跑了十几年的皮卡来接他,车斗里还装着半车过冬的煤。老张一边帮他搬行李一边说:“李局,咱们这地方偏,条件跟省厅没法比,宿舍就在局里后院,冬天靠电暖器,您多担待。”
他没多说,只是把行李往皮卡上放,头晕得厉害就扶着车帮站会儿,等缓过来才上车。
到宿舍放下行李,他发现墙皮都开裂了,窗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。老张要帮他收拾,他摆摆手让人家去忙,自己找了块抹布慢慢擦。擦着擦着就犯了迷糊,趴在桌上打起盹来,再睁眼时天都黑透了,冻得一激灵,才想起还没吃饭。摸黑找到食堂,大师傅早下班了,锅里只剩半盆结了冰碴的糌粑。就着水龙头冲了把脸,啃着冰凉的糌粑,窗外的风跟狼嚎似的,他忽然想起省城家里热腾腾的火锅,眼眶有点发热。
第二天一早,他顶着黑眼圈开全局大会。二十来号人挤在漏风的会议室,有的裹着军大衣,有的抱着热水袋。他刚说了句“以后请大家多指教”,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,咳得腰都直不起来。老张赶紧递过保温杯:“李局您慢点,我们这儿的人都得适应半年才能利索说话。”他喝了口热茶,瞥见墙角堆着几箱没开封的办公文件,封皮上落的灰能写字,心里咯噔一下。
接下来的一个月,他天天往乡下跑。越野车在搓板路上颠得人骨头疼,有时跑一天也见不着几户人家。有次去玛多乡,半道雪下大了,车陷进沟里。手机没信号,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,他跟司机裹着毯子在车里待了一宿,冻得嘴唇发紫。第二天牧民骑马路过才把他们拉出来,老乡家的土炕烫得人直哆嗦,喝着酥油茶的时候,他看见老乡家孩子脚上的鞋露着脚趾头,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。
回局里他就拍了桌子,把那几箱尘封的文件全翻出来,全是前几年申请危房改造和修路的报告。他带着老张跑州里跑省里,嘴皮子磨破了,硬生生要回来一笔专项资金。开工那天,牧民们牵着马、赶着羊来看热闹,格桑花大姐给他献了条哈达,红着脸说:“李局,我们还以为这些报告早喂狼了。”他挠挠头笑,高原紫外线把他晒得黝黑,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不少。
去年冬天我去果洛出差,特意去看他。局里新盖了办公楼,后院宿舍装了暖气。他正在院子里帮老张劈柴,穿着件旧军大衣,手上全是老茧。看见我,他咧开嘴笑,露出两排白牙。晚上在食堂吃饭,大师傅端上大盘手抓羊肉,他喝了三碗青稞酒,话也多了起来。说现在牧民定居点通了公路,孩子们都能去县城上学;说上个月省里来人考察,要调他回去,他没答应。“你看这院子里的格桑花,”他指着窗台上的花盆,“在省城哪能养得这么精神。”
回去的路上,老张偷偷跟我说:“李局来的第二年,查出心脏有点问题,我们都劝他休息,他非要盯着把最后一段路修通。有次在工地上晕倒了,醒来还骂护士小题大做。”车开出很远,我回头看,办公楼的灯还亮着,在漆黑的草原上像颗星星。忽然想起他刚到那天,也是这样的夜晚,只是那时谁也没想到,这颗被“贬”来的星星,真能在高原上扎下根,还把自己活成了照亮别人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