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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一个老同事,原来在省厅当处长。因与省厅一把手关系处得不好,被调到果洛州某局当局长。消息传到单位时,大家都替他惋惜——45岁正是干事业的年纪,从繁华省城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牧区,明眼人都知道这是“贬谪”。送他走那天,老郑红着眼圈说:“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,不行就早点申请回来。”他却笑着摆摆手:“在哪不是干工作,就当去体验生活了。
送老周的车开出单位大门时,我跟老郑还站在门口没动。老郑掏出烟盒,手都有点抖,抽出两根递我一根:“你说老周,这心里能真不难受?省厅处长,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,报表材料都是现成的,到了果洛,先不说海拔高,光那语言都得从头学,牧民的事哪那么好办。”我点烟时也叹了口气——咱单位谁都知道,老周跟厅长不对付,是因为上次专项资金分配,老周坚持要往基层倾斜,跟厅长吵了一架,这才被“发配”的。45岁啊,正是往上走的年纪,换谁不得憋屈,可老周刚才笑着说“体验生活”,那笑容看着也不像装的,倒让人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老周坐在车上,看着窗外的高楼慢慢变成平房,心里倒没多少委屈,反而有点松快。在省厅待了十年,每天对着报表、会议,有时候想为基层争取点资源,还得层层汇报、处处妥协。上次去果洛调研,看见牧民冬天喝不上热水,孩子们在漏风的教室里上课,他心里就堵得慌,只是当时没权限,好多事干着急。现在虽说从“处长”变成“局长”,听着是降了,可手里有了实权,能直接扎到牧区办事,倒比在省厅空挂个职位强。他摸了摸包里的笔记本,上面记着上次调研时牧民提的诉求,还有从省厅复印的农牧区扶持政策,心里已经盘算开了:先解决饮水问题,再看看学校的供暖,一步一步来,总能做成点事。
到果洛的头半个月,老周先遭了罪。海拔四千多米,夜里头疼得睡不着,饭也吃不下,同事给他送了氧气瓶,他摆摆手说“先放着”,第二天就揣着药、带着翻译往牧区跑。牧民刚开始见他是“省里来的官”,都有点拘谨,递过去的酥油茶也不敢接。老周不着急,跟着牧民一起放羊,听他们说冬天牛羊过冬难,说孩子上学要走两小时山路,他就蹲在草地上记笔记,偶尔还帮着搭帐篷。有次下大雪,他跟着牧民去救被困的羊群,冻得手脚发麻,回来后发了高烧,醒了第一件事就是问“羊群救回来没”。牧民大叔端着热酥油茶守在床边,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:“周局长,你是真心为我们好。”
消息传回单位时,是半年后的事。老郑收到老周寄来的照片,照片里老周晒得黝黑,穿着藏袍,跟几个牧民大叔站在新建的蓄水池边,笑得牙都露出来了。信里说,他争取到了专项资金,先给三个牧村修了蓄水池,又协调教育部门,给牧区小学加了供暖设备,现在孩子们冬天上课不用裹棉袄了。还说他跟当地同事学了不少藏语,现在能跟牧民简单聊天,牧民谁家有事,都愿意找他唠唠。老郑把照片贴在办公室墙上,跟我们说:“咱以前都替老周惋惜,现在看来,人家这是找到正经干事的地方了。”单位里原先议论老周“傻”的人,现在也都闭了嘴,甚至有人说:“要是咱有老周这魄力,也想下去干两年实事。”
今年春天,老周回省城开会,顺便回单位看看。他黑了瘦了,可眼里有光,跟我们聊起牧区的事,话都多了不少:“你们是没见,现在牧民家里都通了太阳能,冬天能洗热水澡,孩子们还能在网上听课。下次有空,我带你们去看看,那草原春天可好看了。”老郑拍着他的肩膀,红着眼圈笑:“你小子,倒真把‘体验生活’过成正经日子了。”老周也笑:“在哪不是过日子,能办成事,比啥都强。”
不过这事越想越有意思——大家觉得老周这趟“贬谪”是亏了还是赚了?要是换成咱们,45岁从繁华省城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,明知要吃苦、要从头再来,是会一门心思琢磨怎么调回省城,还是像老周这样沉下心,把“苦地方”当成干事的“好地方”?到底是职位上的“高”更让人踏实,还是能实实在在帮到人、做成事,心里更有底气呢?举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