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趣的菠萝4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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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一个老同事,原来在省厅当处长。因与省厅一把手关系处得不好,被调到果洛州某局当局长。消息传到单位时,大家都替他惋惜——45岁正是干事业的年纪,从繁华省城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,不仅环境艰苦,手里的资源也差了一大截,不少人私下议论“这一调,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”。老同事姓赵,我们都喊他老赵,在省厅时分管项目审批,做事雷厉风行,又肯为基层着想,之前有个县的扶贫项目卡在审批环节,他亲自跑了三趟当地,摸清情况后简化流程,帮县里提前三个月拿到了资金,基层同志提起他都竖大拇指。得知他要调走,我特意请他吃了顿饭,席间他没半句抱怨,只是倒了杯茶说“在哪儿都是干活,果洛那边条件是苦点,但也需要有人做事”,话里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。
我在省厅项目审批处干了十来年,是老赵的同事兼后辈。饭局散了没几天,他就动身上了高原,我还在省城收尾手里的项目,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他那句“在哪儿都是干活”。头一个礼拜,他给我发了条语音,背景里有风声,听着像是站在空旷的操场,“这边早晚凉得厉害,人体工学啥的都得往后放,先把水的问题顶上去”。我愣了一下,原来他落地第一件事不是办公室,而是饮水。说实话,我那会儿有点打怵,水这种看着不起眼的事,真要动起来,比批个文件难多了。但他那语气平稳得很,像是心里已经把路子盘好了。
很快我就知道了他为何盯住水——几个乡里边的女孩子每天要走半小时去河边挑水,冬天路上结冰摔得青一块紫一块。老赵先找乡里医生聊细菌和寄生虫,再让学校把水样寄到市里化验,结果超标的指标比我们想象的多。他没上来就招个大队伍弄净水厂,而是先在三处小学试装太阳能驱动的净水柜,建个样板给大家看。设备选型卡了好几天,我帮他翻了半打供应商的参数表,最后敲定了维护简单的那款。过了一个月,他发来一张照片,几只透明水壶排在窗台上,阳光里清清亮亮,那种踏实感隔着屏幕都能摸到。
水稳住了,他又盯上了垃圾和牲畜共用草场这事。夏天游客多,塑料袋被风刮得到处都是,牛羊啃完盐砖顺带吞了碎片,肠梗阻不是个别。他没搞什么口号,直接找寺院的活佛和村里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在院坝里,提了个“垃圾换盐”的主意:把可回收垃圾交到合作点,给积分换盐和兽医服务券。这个办法一开始有人不信,他就从自家局里找来旧秤和透明箱子,先做起来让人看见“点数怎么记”和“盐从哪来”。三周后,院坝边多了两排整齐的塑料瓶子,年轻人拿着积分去换兽医巡诊,嘴上不说啥,眼神却透着认同。
到了冬天,雪来的猛,公路上三次封堵,学校的老锅炉瘫在那儿不响。他把局里的皮卡改成临时运送车,给几处寄宿点送了保暖毯和煤球,还把报废的办公室门拆了去给宿舍补风口。那几天他给我打电话,麦克风里全是呼呼的风,他说“先把孩子们的夜里守住,别出事故”,嗓子哑得厉害。我这边跟几个公益组织打通,临时募了些防寒包和手电,半夜把清单发过去,他一句“收到”,就没了下文。后来听乡里人说,他鼻子时不时流血,仍旧在路口指挥铲雪车,不声不响地把几个岔路口都打通。
春天一过,他又扯到了“网”的事,说得直白——没有信号,报病靠骑摩托跑几十公里,遇上紧急情况耽误不起。他先跟运营商谈个信号放大器的试点,再把卫生站的老医生拉到县里去学远程诊疗软件,回来就能开视频问诊。年轻人一看网络通了,干脆把自家的牦牛酸奶和手工干肉在平台上卖,订单第一周就冲到了两百多单。有人还嘀咕“这玩意儿能长久吗”,他让合作社试着定每周发货日,把物流和保鲜都按规矩来,慢慢把新路走稳。你看着这些细碎的小动作,串起来都是命脉,哪一步都不能掉链子。
再后来他又提到妇女参与公共事务,说“院坝会上不能只有男人说话”。他找了三个会管理账本的女青年,把垃圾积分和卫生站预约都交她们管,还安排每月一次公开账目的小会。刚开始有人不太习惯,他就坐边上不插嘴,只在关键处提醒一句“按账来”。等到第三个月,大家自觉把积分贴到黑板上,谁家啥时候约了医生一目了然,矛盾反而少了。我去了一趟,院子里晒着牦牛绒,边上挂着彩旗,他人黑了瘦了,眉眼却比过去更稳,我看着就觉得这条路还真没走错。
过了半年,他也收到调回省城的消息,我问他怎么打算,他说“几个试点还没固化,走早了散了”。我心里明白他不会轻易动,便把能借的设备清单和培训资料全塞给他,回城那晚一路上都在想他的人和那片地。后来我又收到他发来的短视频,孩子们在崭新的水龙头边洗手,笑声直往天上窜,我看得心里一热。这么多事都是一点点抠出来的,他不声不响地把一大摊子生活拎得有条有理。像他这样的人,难道不值得我们多等一等吗?